茅草是个什么草居然错了半辈子

朱广盛

秋日暖阳，上班路上，疫下月余，小草疯长。看到路边的狗尾巴草比比皆是，在风中摇曳，不禁思忖：儿时我们不都把许多小草都统称为茅草么？今天看来，还是个严重的差错呢！

把杂草都成为茅草，肯定是不准确的。可是，这种不准确被沿袭了许多年。农村的孩子放学以后，不像现在要做无休止的作业，我们是书包一撂，挎起竹篮去剐草。惭愧的是，光做不学，老师也不教，至今没认识几种小草。倒是跟着同事向家富了解了不少，不过真正记牢的也不多，经常过一阶段又问他类似的问题。如今说得上的有青草、三龙杆子（不晓得学名是什么）、灰条条、巴根草……认识扬州草木，是我退休以后的补课计划。

茅草一词在我们乡下甚为通行。小时候村庄上住上瓦房的没几家，大多数人家都是草房，俗称茅草房子。现在仔细想想，茅草屋子可不是用茅草盖的，而是麦秸草。与稻草相比，麦秸草柔韧性比较差，但干爽得很，稍加梳理就能齐刷刷的，容易爽水。因而是草房屋顶首选材料，做盖屋顶的师傅职业叫茅匠，乃小八匠之一，如今已经销声匿迹。你千万不要小看这门技术，其技术含量极高，遇到三脚猫的茅匠，一到下雨就漏得哗哗的，让你苦不堪言。

据老辈人的回忆，以前我们乡下做茅屋顶，在椽子上铺上芦席或者芦柴，糊上一层泥。屋顶的底层就好了。铺草时先从屋檐做起，在檐口铺上烂泥，然后开始铺麦秸草。这样一层烂泥一层麦秸草压上去，两边到屋脊顶上收口，还是用烂泥压脊。侧面方法与此相同。整体做好后，要用有铁钉的大梳子梳理下，发现麦秸太稀和太薄地方要及时插补，一边梳理一边层层向下拍，让麦秸草层层密实，高手做出来的一般不会漏。为了核实细节，我特意电话请教了村上的干哥哥，所言大体不差。

跟茅草屋子不是茅草盖的相类似，乡下的茅坑、茅厕、茅缸跟茅草好像也没啥关系。因为过于粗俗，这里就不多扯了。

到我上小学的的时候，村庄上的草房陆陆续续都换了大瓦房，哪怕是砌的乱砖墙、斗子墙，至少雨天不再为屋漏放满盆等雨而发愁，刮大风之前也不要挑水往屋顶上一阵狂浇了。到了改革开放，城镇面貌日新月异，村庄上也是楼房幢幢，茅草房子已经难觅踪影了。

踏遍扬州城，曾经，最美的茅草房子是冶春的水榭。远远看去，像是中国山水画里在水边隐居的一个亭子，特别有元朝倪瓒笔下绘画的感觉。简直是诗意扬州中的一首诗，诗画扬州中的一幅画。

天宁门外的冶春园。香影廊、水绘阁，一排长廊临河而建，掩映于清溪翠柳之间，外面看好像是茅屋数椽，古色古香，屋顶苫盖茅草，别有风味。可里面环境幽雅，每逢假日，人头攒动，食客盈门，热闹非凡。餐桌上那色香味俱佳的冷碟佳肴，衬托着刚出屉的热气腾腾的维扬细点，让你大饱口福。

冶春园水绘阁和香影廊南部临水处茅草屋顶，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与碧水阁廊相映成趣。吴国华摄

香影廊茅草屋，曾是扬州绝无仅有的宝贝。可茅草屋顶用的都是麦秸秆，过个年把就得维修换草。年多雨的夏季过后，水绘阁和香影廊四个茅草屋顶的麦秸秆已破败不堪，茅草屋必须换装。但更换茅草屋顶却不是一件省心的事，茅匠后继无人，麦秸秆必须要人工割的才能用，机器收割的都是乱草。听说上一次维修时，千里迢迢从安徽巢湖含山县运来茅草。核算下来，即使不算运费，茅草价格已经是1公斤4.8元，比大米还要贵。如果那一次没用麦秸草而是茅草，那是正宗的茅草屋了。可惜的是，冶春的香影廊如今也是清一色的小瓦房了，估计保持草房的代价太大、耗神太多。

这足以证明，如今盖一间茅草屋是多么奢侈的事！

这边厢消失了，沙头镇那里的扬州现代农业展示中心交会处，却崛起了一座草垛子书房。远远望去，一个巨大的草垛子坐落在丛林与水系之间，若隐若现。茅草屋顶天然的材质肌理和简洁平缓的圆形体量，和谐地融入江田林居的村落景观。从同事拍摄的图片看，略带粗糙质感的茅草屋面，一股淳朴的诗意扑面而来。不知道是天然的茅草，还是装饰材料的逼真效果。

那正宗的茅草长什么样？

“春生芽，布地如针，俗谓之茅针……夏生白花茸茸然，至秋而枯。”《本草图经》还有记载，说明古人对它蛮重视的。

想起来了，铲草时候遇到的茅草，又叫茅针，青中泛点红。早春二月，茅针的身段跟其他小草的瘦瘦精精不一样，那饱鼓鼓的嫩芽，据说是甜津津的。有小伙伴把茅针芯子拔出，掰开里面白嫩嫩的花穗，跟棉花糖似的，在嘴里咀嚼许久。我觉得是草根没意思，从来没尝试过。茅草跟蒲公英相似，开花时絮状物到处飘飞，这应该是它的种子吧，一秋老去，却播撒下希望。

乡间的茅草都不太高，我小时候割草不喜欢它，又硬又滑还伤刀口，而且喜欢高田上，尤其是坟堆附近，我心里总有一丝阴影。这种根系不易根除的植物，生长力特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说的正是茅草，某个地方只要一年有，就会年年有。

再次遇见茅草，是在仪征的“捺山地质公园”。长势喜人，叶子很长，高及人腰部，能达到一米左右，成片生长，秋天最为美丽，尚未枯黄，青中泛出微红，充满生机和活力。与周边的好山好水相契合，更有独特的气质与个性。

仅仅把它当作杂草看待，可委屈它了。饥荒年月，不起眼的茅草根客串过救荒粮，延续了多少人的性命。更想不到的是，小时候馋嘴的野竟然都是中草药，茅根和茅针均可入药，可消炎止血，清热利尿，在《本经》、《别录》、《本草纲目》、《千金方》等书籍里面均有记载。

千万不要看不起小茅草，刚才上了百度，居然有卖仿真茅草的。卑微的茅草如今还受到这么多商家热捧，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