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的游泳小将全红婵夺冠后接受采访,她的一段话让无数网友为之动容。
她说:“我想赢,想拿冠军,是为了赚钱,给妈妈治病。”
童言稚语,抛开了浮于表面的口号式喊话,她想拿冠军的原因是那么朴实且心酸。
通过全红婵,运动员背后的故事也逐渐被大众了解。
走上运动员这条路,他们有的是为国争光;有的是为了实现梦想;而有的只是为了能够赚钱,为了生活。。。
在安徽省残运会中,获得金牌的运动员可以得到不菲的奖金。
为了这一笔钱,失去了右手右脚的俞国良在泳池里没日没夜的训练。
他10岁被火车碾掉右肢,为了赚钱养家成为残疾人游泳运动员,凭借一手一脚,游出了如今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长江下游北岸,有一县城地势奇伟:周遭群山列峙,崔巍雄峻,势若吞含。因此被命名为“含山县”。
靠山吃山,这里的人从会走路起就漫山遍野地窜,男娃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女娃则三五成群挎着竹篮摘野菜。
年,才10岁俞国良野性难驯,山林间回荡着他呼朋喝友的尖叫,俨然是个孩子王。
田间劳作的汉子昂起黝黑的脸,吆喝下工的号子,惊飞了阵阵河滩鸥鹭。
俞小庄自然村的劳力是归拢在一块下工的,俞国良冲进人群,扛起父亲的锄头就往前跑,少年迎着晚霞,蹦蹦跳跳走回炊烟袅袅的家。
父亲信步走在后边,时不时出口提醒:“良哥儿!小心脚底下!”看着儿子快活的背影,他一天的劳累都随风消散了。
等到了晚上,一家人围着饭桌,在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下,热乎乎地吃了一顿“地瓜煮土豆”。
“穷”“希望”和“奋斗”是那个时代的三原色,人们虽然生活水平不高,但心中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人人都在奋斗,风气欣欣向荣。
年前,一条铁路贯穿含山县,正好铺设在俞国良家门口的玉米地,一节节的铁皮车厢呼啸而过,像一个冷漠无情的怪物。
中午,俞国良放学回到家,对着在做饭的母亲扬了扬手里的试卷,得意地说:“妈,这次又考了90多分。”
母亲停下手里的活,在身上擦了擦手,接过卷子看了又看,高兴道:“良哥儿考得不错,以后肯定能给妈考个大学!”
俞国良笑着拿起母亲早就装好的饭盒,走出家门,去地里给父亲送饭。
烈日炎炎,俞国良一来一回走了很长时间,等他走回火车道,人已经被晒晕了。
玉米地和轨道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绿色,周遭杂乱的声音混成轰隆的尖啸冲击着耳膜,他已经无法思考,更分辨不出火车的汽笛音。
汽笛音越来越大,火车像一条愤怒的巨龙,向浑然不觉的俞国良撞去。
电光火石间,俞国良只觉右边身体传来无法忍受的剧痛,脑子骤然清醒,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医院醒来,母亲哭红的双眼映入眼帘,他想撑起身子坐起来,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他惊恐地看向母亲,发出嘶哑的声音:“妈,咋回事,我的手咋了?!”
很快,他发现,不止右手,右腿那处也感觉空荡荡的。
两地的关节连接处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让俞国良哭出了声,他隐隐明白,自己的身体不再完整。
俞国良被火车轧断了右手右脚,为了留下他的一条命,家里掏空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父母的困境俞国良一清二楚,伤好后,他主动要求回家,自己复健。
父亲给他做了一个高板凳,俞国良就用左手扶着凳子,练习站立。
一开始,身体总是摇摇晃晃,失去了一边的肢体,俞国良很难保持平衡。残肢端要命的神经痛,也时时折磨着他脆弱的心理。
俞国良再懂事也只是一个孩子,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他会为自己残破的身躯使劲流眼泪。
复健中摔倒了,他也会朝着空气撒火,甚至会趴在地上自暴自弃地锤地、摔凳子。
等哭够了、摔够了,俞国良再红着眼眶捡起凳子,咬牙继续练习。
就这样坚持不懈地练了一年,俞国良已经可以站得很稳当了,甚至可以靠凳子走路,走一步移一下。
儿子能够走路了,最高兴的是父母。俞国良自从出事后一直表现得“很懂事”,但也就是这一份“懂事”让他们心中感到不安。
现在有了好兆头,他们也能松一松时刻紧绷的心弦。
俞国良心中酸涩,一年多来,他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身上总是青青紫紫的没有一处好地方。
但如今能够像人一样站立,他觉得很值。
渐渐地,俞国良已经能够脱离板凳,可以用左腿蹦着往走。
出事后的两年整,俞国良挎着书包,单只脚蹦进了校园,坚持读完了初中课程。
年,俞国良辍学,负债累累的家庭无法支撑他继续读下去,为了给父母减轻负担,他想到了去乞讨。
在当时的年头,乞讨行业很是猖獗,俞国良所在的村子里就有这样一个人,靠要饭盖了一处房,富得流油。
俞国良心想:“他好手好脚的都能去要饭,我这样的,去要饭也不过分。”
于是,俞国良强忍着羞耻,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裸露自己残疾的身体,乞求过路好心人的施舍。
但事与愿违,俞国良低估了自己的自尊心,也高估了别人的同情心。
行人随手扔进破碗的几角钱轻而易举地压弯了俞国良的脊背,他不得不得低三下四地磕头道谢。
无处不在的指指点点和好奇的目光也在时刻提醒着俞国良:你是个“异类”、“残疾”!
在外乞讨的日子就像酒泡过的刀刃,阉割了俞国良的高傲,留下的伤口却无法愈合,隐隐作痛。
这种日子,俞国良硬着头皮过了3年。
直到有一天,已经24岁的俞国良单腿蹦跳着来到巢湖,拿着一个破碗,像寻常那般讨钱。
一个衣装革履,看起来颇有文化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手推了一下眼镜,眼睛在两处残肢上梭巡,随即向碗里扔了两个钢镚。
俞国良正要开口道谢,男人不屑地抬手阻止了,说:“你不是还有一只手吗?干点什么不行要在这里影响市容!”
说完,男人潇洒地走了。
俞国良“刷”地一下流下了眼泪,他低着头不让别人看见哭花的脸。
男人的话无异于伤口撒盐,俞国良再也欺骗不了自己,他不能这样没有尊严地活着!
哭够了,俞国良收拾好东西,沉默着蹦回了家。
俞国良不再出去乞讨,转而跟着父亲在田地里收拾庄稼,他只有一手一脚,同样的活他要花好几倍的时间。
虽然辛苦,俞国良却感到心里踏实,他对父亲说:“我何必去讨饭,他是人我也是人,我不就比他们少一只手一条腿嘛!”
儿子能想开,老父亲高兴极了。
同年,有个亲戚找到俞国良,告知他马鞍市残疾人游泳协会正在招运动员,只要能获奖就能有奖金,问他愿不愿意去。
俞国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能有机会像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挣钱养家,他求之不得。
年底,俞国良正式成为一名马鞍市残疾人运动员,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训练。
残疾人学游泳,最重要的是要有尝试的勇气,经历了社会多重毒打的俞国良是游泳队里意志最坚定的那一个。
经过他拼命的训练,俞国良拥有了强健的身体和漂亮的肌肉,他一路从马鞍市游到了安徽省。
每获得一块金牌,市里和县里都会给予奖励,俞国良大概能够得到2万块钱。
从年起,他共荣获省残疾人运动会各类游泳比赛八个第一名、两个第二名、三个第五名,并多次荣获体育道德风尚奖。
俞国良通过游泳重拾了信心,他不仅能赚到了钱,还得到了正常人的尊重,他变得爱说爱笑,和之前相比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除了比赛,俞国良参加了一个冬泳俱乐部,甚至还在网上谈了一个女朋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开始,俞国良和女友伍春晖在网上聊天,他们只是知道对方是残疾人,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
两个年轻人残破的心,在你来我往的短信中逐渐靠近,俞国良在伍春晖春风化雨的关怀中体味到了爱情的美妙。
年,俞国良要求与伍春晖见面,他想向这个女孩求婚,组建一个真正的家庭。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伍春晖拒绝了,甚至还想分手。
俞国良急了,连忙追问原因。听完伍春晖支支吾吾的解释,他第一次明白了晴天霹雳这个词的意思。
伍春晖是肢体一级残疾,一场大火,夺走了她的双手,双腿也不能下地走路。她完全是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有人专门照顾。
俞国良退役了,父母年事已高,若是家中再添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无疑是雪上加霜。
俞国良一夜失眠、辗转反侧。
在伍春晖说分手的那天夜里,俞国良哭湿了枕巾。
理智告诉他:不能娶伍春晖,不然家里的日子会更难过。
情感挽留他:你能舍得这段感情吗?放弃了,你可能就再也遇不到伍春晖这样的人了!
经过了一夜的拉扯,情感战胜了理智,俞国良在手机中打下一句话:“没关系,春晖,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早上8点,伍春晖看到了消息,欣喜的泪水喷涌而出。
年底,伍春晖没要一分彩礼,嫁进了俞家。
此后,俞国良每天都会早起,服侍妻子洗漱,为她准备好一日三餐,一口一口地喂进口中,任劳任怨,年复一年。
一年后,两人的爱情结晶出世,伍春晖诞下一名女婴。
女儿的出生,点燃了俞国良奋斗的雄心,他比以往更加卖力地干活儿。
在各项残疾人创业政策和脱贫政策的支持下,俞国良申请到10万元的贷款,在村口开了个小超市。为了多挣钱,俞国良还蹦着一条腿养起了猪。
为了节省下进货的路费,俞国良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他自己琢磨着改装,不断地练习驾驶。
当年学走路的情形再次上演,俞国良被车硬生生地甩飞,摔得鼻青脸肿,甚至骨折。
但他这回没自怨自艾,摔了就立马起来接着练,自从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肉,俞国良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和勇气,干什么都有奔头!
年,俞国良还被安排到镇残联从事毛滩村的残疾人信息员工作,每月领取元补助。
现在,俞国良和妻子都领着国家的补助,还有了自己的生意和收入,家庭顺利脱贫,小女儿也已经到了入学的年纪,三个人有了真正家的模样。
俞国良每天最享受的时间,就是用左手和嘴,一点一点为女儿削铅笔的傍晚。
一支支削好的铅笔塞满了笔袋,就像俞国良被幸福包裹的心。
最近,俞国良在亲戚的建议下,开通了某视频网站账号,向网友笨拙地展示自己的平淡且忙碌的生活。
刷到视频的网友们个个目瞪口呆,纷纷用弹幕留言:真厉害!真汉子!
面对夸赞,俞国良却只是淡淡一笑,不予评价,只说了一句:“都是为了生活。”
生活,生活,人生下来,就是要活着。
俞国良也曾是火一样炙热的少年,一场天降灾祸夺走了他健全的身体,也夺走了他考大学的梦想。
生活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只能掐住命运的脖颈狠狠反击。半世的苦苦挣扎,所祈求的不过是能过上自食其力的日子。
幸好,他赢了。
在苦涩中绽放的微笑,有疲惫与沧桑,也有希望与憧憬。
透过俞国良的双眼,我们或多或少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
给顾客赔的笑脸、就着矿泉水咽下的馒头、拼命奔跑也没能赶上的公交车、被砖头磨破的手掌、再也直不起的腰。。。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普通的我们努力生活的证据。
生活从来不易,但我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因为我们不想放弃。或许,就是因为总有像俞国良一样的人,用亲身经历证明了:
摔倒了没关系,爬起来,生活总会给我们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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