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芥末老生(作者原创授权)
“曹操要打张鲁了?”建安十六年(年)三月,曹操命令驻守长安(今西安市)的司隶校尉钟繇征讨在汉中地区割据的张鲁,这个消息迅速地传遍了各地,一石激起千层浪。
汉中盆地位于巴山与秦岭之间,连通关中和益州,周边地势异常险峻,是益州的天然门户。盆地内气候温暖湿润,汉水自西向东蜿蜒而过,土壤肥沃、稻麦皆宜,是一个农业极为发达的地区。张鲁在汉中地区推行五斗米教,把宗教与政权合为一体,这虽然是在进行愚民统治,却也使得当时汉中地区的社会较为安定(行宽惠,百姓亲附),是那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乱世里难得的一片净土。但是这种政教合一的方式无异于公开与中央政府对立,所以一直被外界所不容,也就成为了其他势力要征讨他的正当理由。
(张鲁:我这么老实的人都能躺枪)
曹操要征讨张鲁的消息传开之后,盘踞在关中以及凉州地区的以韩遂、马超为首的凉州军阀们迅速起兵反叛了。
当时的关中地区,除了长安城还处在中央政府的控制之下以外,基本上就是被各路大大小小的凉州军阀所占据,他们虽然名义上接受中央政府的管辖和任命,但其实都是独立的割据势力。本来朝廷和凉州军阀之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还能做到相安无事,可是如果曹操大军要去攻打汉中的张鲁,势必会穿越他们的地盘,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被顺手牵羊地灭掉,假途伐虢的故事可是尽人皆知的。
曹军进攻张鲁路线假想示意图
在曹操下令征讨张鲁之前,卫觊曾经劝阻说:凉州的军阀们都是些大老粗,也没有啥雄心壮志,只顾贪图眼前的享乐,朝廷对他们大加封赏予以安抚,如果没有什么重大变故出现,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作乱。张鲁远在深山和中原地区隔着关中相拒,我们大军挺进关中,就要越过凉州兵的地盘,他们有地利之便而且人马众多,一旦选择对抗,那就不好办了!(注1)。高柔也提出过建议说:我们大军一旦西进,韩遂和马超就会怀疑我们有吞并他们的图谋,一定会起兵反叛。不如先逐步地把京兆、冯翊、扶风一带的凉州兵清理干净,再去考虑攻打汉中,说不定那时张鲁都会望风而降了。然而曹操对这些建议皆不采纳,在征讨命令下达之后,十路凉州军阀果然立即联合起兵反叛了(注2)。
(马超:曹贼,你这是官逼民反,我们不得不反了)
为什么曹操会不采纳这些中肯的建议?难道他是真的觉得凉州军阀们都会像乖宝宝一样听任他的大军过境吗?还是他刚愎自用听不进去劝谏?当然都不是了,因为,曹操其实就是想要故意逼反凉州的军阀们,打张鲁只是他的一个借口而已!他就是要彻底以一场时隔近二十年后重新将关中完全置于朝廷控制之下的重大胜利,来为自己赢得可以在政治上更进一步的功勋。这其实也就从侧面说明了,为什么他身边那些更重要的谋士们都没有提出类似的建议,因为大家都对他的醉翁之意是完全心领神会,看破不说破而已。
如果说韩遂和马超他们起兵反叛完全在曹操意料之中的话,那远在四川的刘璋所做出的反应就实在让他惊掉下巴!益州牧刘璋因为惧怕张鲁被剿灭以后自己就会成为曹操的下一个目标,邀请刘备入川协防了。
刘璋害怕曹操把汉中占领了之后就顺手把自己收拾了,是完全有理由的。在赤壁之战结束后,他在张松的劝说下放弃了交好曹操的政策转而同刘备形成了准同盟关系(注3),而现在曹操即将攻占汉中这个益州的门户,他怎么可能不心惊胆战。
(刘璋:可吓死宝宝了)
放眼天下,曹操向南进攻的路线大致有东线、中线、西线三条。东线就是从邺城(今河北省临漳县城邺镇)南下谯县(今安徽亳州市),沿涡水到合肥,再进入长江攻打下游的建业(今南京市)。中线就是从洛阳和许都(今河南省许昌市)方向南下,经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到襄阳,然后前进到长江北岸,攻打江陵(今荆州市)占领荆州。西线就是从关中南下占领汉中,再以汉中为跳板攻打益州,然后经长江顺流而下,出川攻打荆州。
曹操的三条南下进攻路线假想示意图
东线的进攻如今被孙权阻挡在了合肥,中线的进攻也被刘备阻挡在了江陵(今荆州市)和当阳(今荆门市),都前进不得了,只剩下西线还可以利用。而正处在这条西线进攻方向上的刘璋,外惧曹操击败张鲁以后以汉中为跳板直接对他骑脸输出,内忧自己手下的武将们恃功骄豪难以掌控,不但绝难抵挡曹操铁骑的兵锋,而且如果一旦曹军兵临城下,在内外勾结之下自己极有可能会被分分钟干掉。于是惶惶不可终日的他,最终没有架住张松不断地忽悠,不顾别人的劝阻,派法正以名士兵和数以亿计的物资钱财作为见面礼去荆州邀请刘备入川协防,替他抢先曹操一步去进攻张鲁占领汉中,守住这个益州的门户,如果这个计划可以顺利完成,那他此后便可高枕无忧了。(注4)
(张松:别看我长得像外星人,可我的口才就是特别好,好人都能让我给忽悠瘸了!)
刘璋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张松和法正其实早已经暗地里先后投靠了刘备,不但把刘璋的打算一股脑都告诉了刘备,还劝刘备借机早日入川取代刘璋。有了张松和法正做内应,刘备连益州的军备、人口、交通、地形全都了如指掌,谋划了这么多年的隆中对大计终于可以开始实行了。这就是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这么大的一块馅儿饼从天上掉下来直接拍在了他脑门上,简直就是幸福他妈给幸福开门,幸福到家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刘备留下诸葛亮、关羽、张飞等人守荊州,自己带着庞统、黄忠、魏延等人火速入川了。
(刘备:军师,真是天助我也!诸葛亮:主公,馅儿饼好吃吗?!)
当孙权听到刘备应邀独自帅兵入川的消息后,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到:我大意了,没想到他居然使诈,这个老小子真特么狡猾,不讲武德!(猾虏乃敢挟诈!)在孙权看来,这就是刘备剽窃了他做的企划书的创意之后甩了他,独自去收购上市了。起码自己当初要去打刘璋的时候,别管真假还是喊着你刘备去一起发财的,现在倒好,你把我甩了自己一个人去吃独食了,真不把我这个大舅哥放在眼里了呀!不久之后他就派人把还留在荆州的妹妹接回了江东。
而曹操更是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他假借进攻张鲁的名义去消灭凉州军阀们的行动所产生的蝴蝶效应,居然会导致刘璋邀请刘备入川!这特么合理吗?!
刘备从孙权手里得到了江陵就已经让他极为震惊了,现在又开始要染指益州,这哪还了得呀!?估计曹操心里早已经把刘璋祖上各位亲眷的身体器官问候了无数遍了,本来连张鲁都没想着要打,谁特么吃饱了撑得想着要去打你了!你怂什么啊?瞎起什么哄啊!本来不想打你们的,可现在这么一搞,这是非逼着老子去盘你们啊!不过此时,曹操正在忙于展开对凉州兵的进攻,暂时顾不上张鲁和刘璋了。
他到达潼关前线以后,面对有十万之众、号称长矛玩儿得无敌天下的凉州军团,连续打出了一系列神一般的操作:八月,先是使出了瞒天过海计,派先头部队从蒲阪(今山西永济市蒲州镇与陕西大荔县朝邑镇之间)偷渡黄河进入关中的河西地区建立桥头堡,随后大部队先北渡黄河迅速来到蒲阪,再西渡黄河与先头部队会师,这二次渡河就使得马超空守潼关天险而无用武之地;多年后,王之涣在蒲阪登高览胜、俯仰古今,写下了千古传诵的名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九月,他又声东击西,带大军顺利南渡渭水,让敌人终于失去了一切可以借用的地利优势。随后在故意麻痹对手的同时又使用了离间计,挑动马超和韩遂内讧,最终一举击溃了凉州兵主力,阵斩成宜和李堪,马超韩遂等人分头向西逃遁回了凉州,除少数余党还屯聚在蓝田一带以外,到了十月份关中基本平定,曹军随后进入了凉州地区继续追剿,很快又在安定(今甘肃泾川县)迫降了另一个大军阀头目杨秋,马超、韩遂只得躲在各自的老巢里再也不敢露头。
曹操进攻凉州军阀路线示意图
然而此后不久,后方有消息传来说河间(今河北省献县、河间市一带)有人造反作乱,曹操听说后便要立刻回军,凉州别驾杨阜劝阻说:马超勇猛过人而且和羌人、胡人关系密切,如果此时不乘胜追击消灭掉他,恐怕后患无穷啊!曹操不听,命夏侯渊带兵留守长安,自己随即返回邺城。曹操一走,马超果然就联合羌人和胡人起兵,很快又占领了凉州全境(注5)。
难道曹操是真的不知道这么仓促撤军的后果吗?难道一起低烈度的平叛战斗,都非要他亲自去上阵吗?那当然都不是了,撤军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建安十七年(年)正月,曹操回到了邺城,献帝诏令曹操“参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这就是他想要做的那件更重要的事,这就是他处心积虑收复关中所想要得到的政治回报,和这个比起来,别的一概都不重要,已经失势的马超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河间一小股反贼又算得了什么呢?
(曹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建安十七年(年)十月,曹操准备再次南下攻打孙权。他的亲信、担任司空军祭酒的董昭又借机说曹操应该再进爵国公、加九锡,以彰显他的殊荣(董昭等谓太祖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当时,汉朝的制度规定,臣子受封的最高等级就是“侯”,“王”、“公”非皇族不能封。九锡就是“九赐”,是皇帝赏赐给大臣的九种特殊礼器。给曹操封公、加九锡,无疑就是破坏了汉室自刘邦立国以来最为重要的政治原则。所以,当董昭将这个想法向尚书令荀彧征求意见的时候,就遭到了严词拒绝。
荀彧是曹操阵营中能力最出众、威望最高、地位也最重要的文官,他的意见向来能够左右曹操的决策。曹操也一直非常尊重礼遇这位颍川士族的领袖人物。建安八年,荀彧获封万岁亭侯,封邑千户为诸官之首,曹操后来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荀彧的长子荀恽(以女妻彧长子恽),双方结成了亲家。建安九年,攻克邺城后,曹操曾打算借恢复旧制的理由将十三州重新划定为九州,借机扩大自己直接管理的的冀州地盘,但是在荀彧的劝说之下没怎么坚持就放弃了,给足了面子。建安十二年又给荀彧增封邑千户(复增彧邑千户,合二千户)。建安十三年,曹操连续多达十次要让荀彧由尚书令一职进位为三公(司空、司徒、太尉),可荀彧就是一直坚辞不受,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同意了,无疑能给自己增添莫大的荣誉和权柄,但是现在已经官居司空的曹操也必然就要名正言顺地借机再向上一步,成为皇帝一人之下、其他众人之上的百官之首--丞相(太祖欲表彧为三公,彧使荀攸深让,至于十数,太祖乃止),这是他无论如何不愿看到的。曹操无奈之下,只得吃相极为难看地直接硬生生废除了三公职位、同时恢复早已废置多年的丞相之职,自己坐了上去(汉罢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夏六月,以公为丞相)。从那时起,一直亲密无间合作了多年的两个战友,开始离心离德。建安十五年(年),曹操又在邺城筑铜雀台(后来又筑了金虎台、冰井台)这种只有天子才有资格筑起的高台,僭越之意就越发地表露无疑了。
(荀彧:难道丞相如今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了吗?!)
其实曹操的行为逻辑这些年早已经显露无疑,就是以匡扶汉室江山的名义不断地东征西讨,然后以所得军功作为自己获取更高政治地位和更大权柄的筹码,用来不断地进行“去汉化”的蚕食演变。这一切荀彧都看在眼里了,事到如今他知道这位老战友已经背离了当年起兵的初心,不再是那个为了挽救汉室朝廷危难、重振大汉雄风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高歌“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的慷慨男儿了,可他自己却依然没有放弃当年匡扶汉室的理想和抱负。当一个人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而活,他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这些年他在隐忍、在虚与委蛇,一边用自己的才能去尽心竭力辅助曹操去平定在各地割据的军阀,恢复中央政府的统治;一边也在利用自己的声望与尚书令的身份来和曹操不断蚕食汉室权柄的努力暗中做周旋和对抗,只要是能对朝廷有利,就都值得,但是,这一次他再也忍不了了。
如果说要求享受像萧何才有的“参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这种无上殊荣,是为此前所立功勋进行自我表彰的话,那么要求封国公、加九锡,可就是在向当年篡夺西汉皇权的王莽看齐了,这就触碰到底线了,简直可以用大逆不道来形容了。而身为曹操的亲信董昭是不会冒冒失失地乱讲这种话给他自己引来杀身之祸的,这必然是得到了曹操的暗示或者默许。所以,荀彧毫不犹豫地直接怼了回去:丞相当初拉起来的队伍是匡扶汉室兴的正义之师!现在身居高位就更应当要忠贞爱国、谦让礼敬,不能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曹操听到他的这番话之后极度地失望和恼怒(注6)!老子这么多年为了汉室朝廷出生入死尽心尽力,这次为了收复关中真的就差点儿死在黄河边了,我这么多、这么大的功劳,难道你都看不见吗?!从建安九年那次你让我耐心等待开始,我听你的忍了三年,可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都快十年了,老大!我这些年一直尊重礼敬于你,拿你当做我的萧何来真心对待,可是现在看来我还是太一厢情愿了,你心里只有汉室而不愿做我的萧何,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但是,即便再失望再恼怒,因为荀彧的反对,也只得先把这件事搁置下来,曹操于是率军南下。但是这一次不同以往,曹操在半路上以劳军的名义调荀彧南下,随后又命他以侍中、光禄大夫的身份随行参谋军事,不再回后方坐镇。当曹军越过淮河向合肥前进的时候,荀彧并没有同大部队一起南下,而是独自留在了寿春(今安徽寿县),不久就去世了。关于荀彧的死因,三国志说的比较隐晦:因忧惧而死,而资治通鉴则说的更明白:服毒自杀(注7)。那为他啥会服毒自杀呢?因为曹操在给他单独赐食的时候,只送去了一套空空如也的餐盒,里面连一粒米都没有,再联想到这次被突然调离中央,荀彧明白,曹操这就是暗示给他说:你既然要挡我的路那就去死吧,于是,时年五十已知天命的荀彧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以死明志。
在强权面前,该如何才能做到既坚持立场又保证个人的利益最大化呢?二者不可得兼,自然就要有取舍。那又该如何取舍呢?荀彧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是什么人?要权力有权力、要地位有地位、要名望有名望,只要他在曹操封国公、加九锡这件事上点了头,给曹操代汉之路通关放行,不但自己将来就会成为功劳最大的那个人,得到最多的封赏,在曹操代汉成功之后成为名副其实的百官之首,所获礼遇必然不下于汉初的萧何,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同时更能给后代们带来不尽的荣华富贵,然而他却毫不妥协,选择了不惜一死以明本志,君子无欲则刚,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
当孙权得知曹操再次统兵南下的消息之后,立即向刘备求援,这就无异于平白送给了刘备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刘璋反目的借口,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吞并益州,汉中那边山高地险,他怎么能为刘璋去火中取栗而让自己损兵折将呢?此时的刘备拿着刘璋送给他的无数车甲器械资货(米二十万斛,骑千匹,车千乘,缯絮锦帛)已经在葭萌关耗了一年了,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对刘璋下手呢!曹操为了自己能不断地向前更进一步,就要不断地东征西讨建立功勋,可这几乎就是不断地在给刘备送助攻,刘备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了!曹老板,你这么体贴地给送温暖,你真是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
刘备随即向刘璋通报说:曹军已经在东线和中线同时发动进攻,危险迫在眉睫他必须要马上先回去助阵,然后又狮子大开口地罗列了一份清单,找刘璋索要大批士兵和巨额的物资。在经历了一年的等待后耐心早已耗尽的刘璋,恨不得赶紧把刘备这个尸位素餐的家伙送走,但是他只同意按刘备这份极为无理的清单折半给付,可他没想到,刘备就是故意要等他这么做。刘备随即对自己的将士展开战争动员:刘璋这个瓜娃子想让咱们给他卖命可竟然还这么吝啬刻薄,这特么太不拿咱们弟兄当人看了!咱们去跟他拼了!(璋但许兵四千,其馀皆给半。备因激怒其众曰:“吾为益州征强敌,师徒勤瘁,而积财吝赏,何以使士大夫死战乎!)
而远在成都的张松不知到刘备说撤军其实是哄骗刘璋的计策,就急急慌慌地写信劝刘备不要走,结果不幸在遭人告密后被迅速处死,刘璋此时也终于明白了刘备其实是为了抢他的地盘才来益州的,于是命令各地紧急战备(注8)。
在东线战场,孙权还没有等到刘备的援军,曹操就已经带着号称40万步骑的大军杀过来了。建安十八年(年)正月,曹军到达濡须口(今安徽含山县濡须山附近),张辽和臧霸率领的先锋部队很快就攻破了孙权的江西大营(西营),俘虏了都督公孙阳,孙权闻讯立即亲率7万大军北上增援濡须坞。
曹操南下攻打濡须坞路线示意图
先锋甘宁带领三千部曲率先到达战场以后,挑选了多精锐官兵组成一支敢死队,决定连夜去偷袭曹营,杀一杀敌军的锐气。他带队悄悄地潜伏到曹军营前,摸黑拆掉护营的鹿角,瞬间冲入大营连斩几十人,曹军不由得惊骇万分,营中一片慌乱,等到秩序稍定、点燃所有照明开始搜索敌人的时候,甘宁早已经毫发无损地带队撤走了。东吴的官兵因此士气大振,开始高奏凯歌军乐,不停地山呼万岁,孙权也非常激动,大笑着指着北方说:吓死你个老小子!随即重赏了甘宁。
(甘宁:有我甘兴霸,何惧张文远!)
几天后,曹军在夜里偷偷占领了江中的小岛,想以此岛狙击东吴水军,但随即遭到闻讯赶来的吴军围攻,上岛的曹军要么被俘虏要么溺水而死。此后东吴水军屡次挑战,曹军都坚守不出,孙权就亲自乘坐战船带领水军沿江而上巡视曹操的军营,东吴水军数量庞大、军容严整、号令森严,就像示威一样在曹军弓弩射程内毫不慌乱地一直行驶了五六里之后才高奏军乐按原路折返,曹操远远看着孙权离去的船队,喟然长叹到:养儿子就应该像是孙仲谋这样的啊,刘表的儿子就特么像是猪狗一样孱弱的畜生,没法比啊(注9)。
濡须坞交战示意图
就这样相持了一个月左右之后,曹操下令退军了(权与相拒月馀。曹公望权军,叹其齐肃,乃退)。其实曹操此次南下的目的依然是要通过建立功勋,为自己称公做准备,并不打算和孙权展开长期的战争。现在攻破了东吴军队的江西大营,俘获了都督,震慑了吴军,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可以见好就收了。
建安十八年(年)四月,曹操回到了邺城。五月,献帝派御史大夫郗虑持节策命曹操为魏公,加九锡、建魏国,定国都于邺城。曹操治下的魏国拥有冀州十郡之地,设置有丞相、太尉、大将军等官职。不久,献帝又下诏合并十四州,恢复九州的旧制,把并州、幽州以及河内等重要的郡县全部划给了冀州。曹操开始修建魏国的宗庙和社稷,任命荀攸为魏国的第一任尚书令,凉茂为仆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奕、何夔为尚书,王粲、杜袭、卫觊、和洽为侍中,这些世家大族的代表,从汉臣摇身一变成了曹操山头上的魏臣。世间已再无荀令君,曹操终于如愿以偿。
而此时的益州,刘备听到刘璋已经开始对自己消息后,采纳了治中从事庞统的建议,先诱杀了白水关的守将解除了后顾之忧,然后准备南下。刘璋的战略态势目前已经极为被动,白水关和葭萌关两座天险丢了,成都以北的平原地带基本就再也难以凭借地利组织起有效的防守了。
(庞统:主公,我有上中下三计可定益州)
但是,刘备也不是没有劣势,他此时就是一支没有根据地的孤军,没有粮草和兵马可以补充。针对这个致命的弱点,益州从事郑度对刘璋献计说:形势虽然很严峻了,但是刘备现在的弱点也很明显,只要应对得当,弄死丫的还是挺容易的。咱们现在赶紧把阆中、梓潼一带的百姓迁到涪水以西,把那边迁走百姓后留下的空房子都烧了,把仓库里来不及运走的粮食和地里还没收的庄稼也全都烧了,坚壁清野、一片瓦一粒粮食都不留给他,然后在涪水以西修筑好工事坚守不出,就不跟丫打,他急咱不急,就跟丫拼消耗,都用不了一百天,丫自己就先崩了!刘璋考虑良久以后说:我只知道,打仗是为了保民平安,怎么能靠迁走百姓去躲避敌人呢?最后也没有接受这个建议(注10)。
按说体恤百姓疾苦当然是那个时代难得一见的优秀品质,但是战争从来都是残酷无情的,存妇人之仁舍不得坛坛罐罐,不迁走百姓搞坚壁清野,那最后百姓手里的粮食一样会被敌人抢走,青壮男子一样会被敌人抓去补充兵员、然后拿起刀枪挥向自己的家乡父老,这无异于拱手资敌。大敌当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之前刘备一直担心还没等他南下,刘璋就先搞个千里无人区出来破坏他的粮食供应,法正却跟他拍胸脯说:以我对刘璋的了解,他绝不会做这样的决定,放心吧!刘璋最后的态度果然印证了法正的判断(注11)。
(法正:刘璋那个瓜娃子成事不足,何足惧哉)
刘备迅速南下占领了涪城(今四川绵阳县东)。刘璋派了刘璝、冷苞、张任、邓贤、吴懿等5路人马北上抗击,结果均被击败,吴懿投降,其余四人退守绵竹,在刘备追到绵竹之后,县令费诗开城投降。刘璋震怒之下又派了铁杆亲信李严和费观带兵到前线督战,不料这俩人一到绵竹就立刻投降了刘备。刘璝、冷苞、张任败退到雒城(今广汉市),刘璋无奈之下又派长子刘循到雒城一起坚守。此时已经到了夏天,刘备的主力很快就对雒城展开围攻,张任出战后兵败被被杀。刘备此时的兵力日益强盛,于是在包围雒城的同时,开始分兵攻略周边各地。
到了建安十九年(年)春天,刘备已经围困雒城大半年的时间而不得克,局势如此胶着明显对刘备更为不利,于是他命令关羽留镇荆州,诸葛亮同张飞、赵云等将领火速带兵入川增援(注12)。
张飞先帅兵攻克江州收服了守将严颜,又在严颜的帮助下攻克安汉,随后直接南下成都。赵云也在攻克江阳后,从犍为郡包抄成都。援军节节胜利的消息传到雒城,刘备和众将士气大振,开始狂攻,到了五月,城破,然而庞统却在此时不幸中箭而亡。
六月,刘备进兵包围成都,当时,城中尚有精兵三万人,粮草够支撑一年有余,城内官民皆欲死战到底。刘璋在坚守了数十日后,对大家说:我们父子在益州20多年没给百姓带来什么好处,现在战火已经持续了三年,百姓流离失所,我实在不能心安。恰逢此时,已经归附刘备的马超也赶到了成都城下,刘璋彻底崩溃了,于是出城投降。益州就此平定。(注13)
至此,刘备和诸葛亮筹谋了多年的横跨荆、益二州的计划胜利完成。然而不久之后,还没等刘备好好享受这胜利带来的喜悦,孙权却派人找他索要荆州来了。当然,这是后话。
注1.《三国志·魏书二十一》:觊以为“西方诸将,皆竖夫屈起,无雄天下意,苟安乐目前而已。今国家厚加爵号,得其所志,非有大故,不忧为变也。宜为后图。若以兵入关中,当讨张鲁,鲁在深山,道径不通,彼必疑之;一相惊动,地险众强,殆难为虑!”
注2.《三国志·魏书二十四》:三月,操遣司隶校尉钟繇讨张鲁,使征西护军夏侯渊等将兵出河东,与繇会。仓曹属高柔谏曰:“大兵西出,韩遂、马超疑为袭己,必相扇动。宜先招集三辅,三辅苟平,汉中可传檄而定也。”操不从。关中诸将果疑之,马超、韩遂、侯选、程银、杨秋、李堪、张横、梁兴、成等十部皆反。
注3.《三国志·蜀书一》:益州牧刘璋闻曹操克荆州,遣别驾张松致敬于操。松为人短小放荡,然识达精果。操时已定荆州,走刘备,不复存录松。主簿杨脩白操辟松,操不纳;松以此怨,归,劝刘璋绝操,与刘备相结,璋从之。
注4.《三国志·蜀书二》:松劝璋结刘备,璋曰:“谁可使者?”松乃举正。璋使正往,正辞谢,佯为不得已而行。还,为松说备有雄略,密谋奉戴以为州主。会曹操遣钟繇向汉中,璋闻之,内怀恐惧。松因说璋曰:“曹公兵无敌于天下,若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谁能御之!刘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雠也,善用兵;若使之讨鲁,鲁必破矣。鲁破,则益州强,曹公虽来,无能为也!今州诸将庞羲、李异等,皆恃功骄豪,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则敌攻其外,民攻其内,必败之道也!”璋然之,遣法正将四千人迎备。
注5.《三国志·魏书二十五》:阜时奉使,言于太祖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西州畏之。若大军还,不严为之备,陇上诸郡非国家之有也。”太祖善之,而军还仓卒,为备不周。
注6.《三国志·魏书十》:彧以为太祖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
注7.《三国志·魏书十》:会征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太祖军至濡须,彧疾留寿春,以忧薨,时年五十。《资治通鉴·汉纪五十八》:及击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操军向濡须,彧以疾留寿春,饮药而卒。
注8.《三国志·蜀书二》:张松书与备及法正曰:“今大事垂立,如何释此去乎!”松兄广汉太宗肃,恐祸及己,因发其谋。于是璋收斩松,敕关戍诸将文书皆勿复得与备关通。备大怒,召璋白水军督杨怀、高沛,责以无礼,斩之。
注9.《三国志·吴书十》:宁乃选手下健儿百馀人,径诣曹公营下,使拔鹿角,逾垒入营,斩得数十级。北军惊骇鼓噪,举火如星,宁已还入营,作鼓吹,称万岁。因夜见权,权喜曰:“足以惊骇老子否?聊以观卿胆耳。”即赐绢千匹,刀百口。权曰:“孟德有张辽,孤有兴霸,足相敌也。”曹公出濡须,作油船,夜渡洲上。权以水军围取,得三千馀人,其没溺者亦数千人。权数挑战,公坚守不出。权乃自来,乘轻船,从灞须口入公军。诸将皆以为是挑战者,欲击之。公曰:“此必孙权欲身见吾军部伍也。”勑军中皆精严,弓弩不得妄发。权行五六里,回还作鼓吹。公见舟船器仗军伍整肃,喟然叹曰:“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注10.《三国志·蜀书七》:益州从事广汉郑度闻刘备举兵,谓刘璋曰:“左将军悬军袭我,兵不满万,士众未附,军无辎重,野谷是资。其计莫若尽驱巴西、梓潼民内、涪水以西,其仓廪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彼至,请战勿许。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将自走,走而击之,此必禽耳。”
注11.《三国志·蜀书七》:正曰:“璋终不能用,无忧也。”璋果谓其群下曰:“吾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避敌也。”不用度计。
注12.《三国志·蜀书二》:先主军益强,分遣诸将平下属县,诸葛亮、张飞、赵云等将兵泝流定白帝、江州、江阳,惟关羽留镇荆州。
注13。《三国志·蜀书二》:城中尚有精兵三万人,谷帛支一年,吏民咸欲死战。璋言:“父子在州二十馀年,无恩德以加百姓。百姓攻战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遂开城出降,羣下莫不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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